劇評
認識邵江海 另眼看西施

每一次兩岸歌仔戲交流,都會激起熱烈的迴響,無論觀賞戲班演出或聆聽老藝人說他們的生命歷程,都會有一股莫名的悸動。首度觀賞廈門歌劇團表演的〈邵江海〉,這種感受也特別深刻。

對台灣歌仔戲研究者而言,邵江海是一個既熟悉又遙遠的名詞。一九四八年邵江海所創作的「雜碎仔」,隨著南靖都馬班漂洋過海流傳到台灣,歷經五十幾年的傳唱,目前「都馬調」已成為台灣歌仔戲最重要的兩大曲調之一。雖然邵江海從未去過台灣,台灣人民也不認識邵江海,但「雜碎仔」卻傳唱在台灣的土地上。

《邵》劇內容描述邵江海的一生傳奇,劇情生動感人,音樂悠揚典雅,加上廈門歌仔戲演員精湛的演技和優美的唱工,使全劇氣氛和諧,扣人心弦。劇場舞台美術簡潔素樸卻不單調,燈光、音效搭配良好更烘托戲劇的美感,整體製作精良,且演出精采不愧為優秀劇作。

劇本與導演則是《邵》劇最有爭議部分。首先邵江海最重要的貢獻在於創作「雜碎調」,但在劇中卻祇是一筆帶過草草交代,全劇反而著重在春花的悲情,而中青如幽靈般一再出現也不知所為何事,太多支離破碎的片段,不僅使劇情主題模糊,且有喧賓奪主之虞。

文獻中的邵江海應是一位平凡卑微的民間藝人,在劇中則被塑造成「偉人」,邵江海無疑是薌劇最重要的藝人,劇中則誇大為歌仔戲最重要的人物,且劇中扮演邵江海的演員也稍嫌稚嫩。其次,中日戰爭爆發後,日本政府在台灣禁演歌仔戲,國民政府則在閩南禁演歌仔戲,這是眾所皆知的歷史事實,劇中竟被簡化成縣長因戲子勾引他兒子憤而禁戲,這種扭曲史實的手法令人錯愕。

就導演手法而言,在劇中處處可見導演的陰影,演員似乎沒有發揮的空間,且導演常常刻意為了表現自己的手法,硬將毫不相干的內容塞上舞台;諸如常常干擾劇情的舞者,一群突然出來幫忙縣長強暴的流氓;最後一場春花和邵江海明明就在獄中對泣,暗場之後春花就立刻身穿素衣在戲台上「表演自殺」,這場戲舞台視覺美感絕佳,但在劇情的銜接上將難以交代,這些都是編劇導演必須解決的難題。雖然《邵》劇存在許多有待處理的矛盾,但就整體而言,〈邵〉劇仍是歌仔戲的精采作品。

漳州薌劇團的《西施與伍員》同樣是一齣感人肺腑的作品,全劇劇情緊湊,淒美壯麗。最引人省思的在於本劇是以全新的觀點,詮釋兩個不同立場的腳色,揚棄是非成敗的定論。范蠡、句踐雙雙背棄西施,被自己深愛的郎君和所效忠的國君背叛,那是情何以堪的悲痛。立場衝突的英雄美人最後彼此體諒惺惺相惜,成為最唯美的結局。就劇本而言,《西》劇兼具了戲劇的衝突、矛盾,英雄的落寞,美人的無奈,加上演員扎實的功力,成功地演活了這段歷史。對人物的塑造則是本劇的小瑕疵,其中夫差猶如笨蛋、伯嚭氣勢不足,句踐的「臥薪嚐膽」被省略、劇情太冗長都是《西》劇美中不足之處。

在廈門、漳州劇團兩場演出中,都有引用西洋歌劇的美聲唱法,美聲唱法具有藝術性是不爭的事實,但歌仔戲畢竟與西方歌劇不同,是否適合美聲唱法表現則值得商榷。其次近年來大陸歌仔戲音樂幾乎都是重新編曲編腔,傳統曲調反而日漸減少,創新曲調當然無可厚非,但是當新編曲調全面取代傳統曲調時,演出的究竟是歌仔戲或是「閩南語歌劇」則應釐清。此外,在歌仔戲中融合許多民族舞蹈、京劇戲、身段和妝扮是否將扭曲歌仔戲原有特色,也是值得兩岸歌仔戲學者、藝師共同思考的課題。最後,為了文辭優美硬將普通話直翻為閩南語,觀眾不看字幕便不知所云,這也是大陸公立歌仔戲團最大的弊病。

 

〔本文刊於《福建藝術》第 154 期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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